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战狼2同人]雇佣关系》作者:执白不直白 文案 本文受《战狼2》电影里的前侦察连连长何建国和富二代熊孩子卓亦凡在电影里的互动启发产生的灵感,抛开电影本身来看,cp属性为“为钱‘卖身’给熊孩子当保镖的武力值超高攻X中二病爱好军事熊孩子傲娇受”,年龄的话,以《战狼2》发生在2015年为基础,设置何建国出生于1980年,参加过刚果(金)内战维和,卓亦凡出生于1994年。除剧中情节以外,会(通过脑洞来)补充卓亦凡和何建国相识的部分以及后续发展,和最后在一起的部分。 CP:何建国X卓亦凡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卓亦凡,何建国 ┃ 配角:林志雄 ┃ 其它:战狼2,何建国X卓亦凡 第1章 1-4 1. 卓亦凡从小向往的是武侠剧里的生活:快意恩仇,喝酒吃肉,天天刀尖上舔血,刺激。可惜他生在和平年代的中国,除了喝酒吃肉,其他几个人生理想要素一样都没法从生活中获取——当然,他要愿意天天跟南方古猿似的茹毛饮血,“刀尖上舔血”这个目标也基本可以达成。 后来卓亦凡大点了,脱离了热爱电视剧的低级趣味,终于可以独立阅读文字作品,他又移情别恋,爱上了军事题材小说。看着里面的主角一挑二三四五六七□□十队友,单挑亚马逊丛林,绝地求生干翻一个雇佣兵小队等等情节,他的中二魂熊熊燃烧:男人!就是应该当兵! 然而,在卓亦凡十八岁成年,终于做下决定要去参军时,遭到了父亲卓明的极力反对。 卓明吹胡子瞪眼地看向自己独子:“你要去当兵,先跟我断绝亲子关系!” 自从他体弱多病的老娘几年前被卓明出轨的事情刺激得旧疾复发嗝屁,卓明就一直对他抱有歉疚,平时除了不着家之外,生活上从没亏待过他,也没说过重话,所以现在乍一听到老卓这么吼自己,卓亦凡当场懵了。 按理说吵了这么一架之后,卓亦凡除了不能去实现人生理想,有些憋屈之外,生活会照着原有的轨道继续按部就班地前进,却万万没想到,几年前还没进卓家门的那个女人,几年后会在卓明默许下,带着自己的一儿一女光明正大地走进卓家大门。 卓亦凡这人虽然中二,有点混不吝,但到底“怂”才是本质,所以从来没敢跟他爹急眼——包括之前想当兵被拒那会儿,也就是自己窝屋里生了几天闷气,后来卓明甩给了一把进口越野车钥匙,带了那个据说是退伍军官的何建国回来,说让对方带他去云南玩会儿,他就立马恢复了生机。 可这次,卓亦凡终于有了立场发脾气——他的地位都受到威胁了,再不撒撒疯,怕是再没机会。于是他手里拎着刚到手还没多久的车钥匙,跟何建国说:“姓何的,你帮我吓吓那女的和她两个崽儿,这就归你了。” 何建国看向他:“这,不大好吧,我不打女人和小孩儿。” 卓亦凡讥诮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这讥诮是冲着何建国,还是对方背后的卓明:“哟呵,你还挺有节操是吧?” 何建国摸着鼻子讪讪一笑:“哪有哪有。” 然而卓亦凡冷静下来想想,连何建国都不打女人和孩子,他自己,一心想当江湖侠客的,还能打女人和孩子吗?于是这事情也就以他自己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搬去郊区别墅为结局,不了了之。 2. 按说卓亦凡都后退了一步,卓明该对他再好一些。可这么些年来,卓亦凡纨绔得太“非主流”,不似那些喝酒赌钱玩女人的“富二代”的“无害”,从小学了跆拳道不说,还天天捣鼓军事用品,什么弩啊枪的,终究是让心虚的人越发忌惮。于是这次带了新妻回来的卓明,在做了几天儿子杀后妈的噩梦过后,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个“潜在危险”送远点。 老板有困扰,底下当员工的就该为老板分忧解难,不然怎么能加工资呢?林志雄作为即将被外派非洲的公司中层,及时觉察到了卓明的忧虑,心头虽然骂了一句这老小子好不要脸,但为了自己妻儿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早就扔掉脸的他却还是适时地建言献策:“老板,既然卓少爷跟您闹了矛盾,不如让他去咱们在非洲新开的工厂吧,正好那边没有枪械管制,他还能玩玩真枪,就当散散心了。” 林志雄丝毫不提俩人“吵架”的原委,话里话外倒像是卓亦凡不懂事似的,这让卓明听了心里分外舒坦,点点头,佯作为难地考虑了半晌,才道:“也好,正好小凡喜欢玩枪,就让他去非洲玩玩。”说是玩,他倒是巴不得对方回不来才好。 林志雄笑着称是,又道:“不过老板,非洲那边条件不大好,是不是该专门派个人照顾一下卓少爷?” 卓明深以为然,摸着双下巴道:“嗯,何建国虽然不错,但是小凡的生活方面还差个人照顾,这样吧,老林,在非洲那边,小凡就麻烦你了……你放心,工资方面我自然会有所表示。” 卓亦凡得知自己要被发配到非洲,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卓明心虚没敢亲自来,而是叫了林志雄传话,导致他想发火都找不到对象。看着笑呵呵的林志雄,卓亦凡想迁怒都没法,耷拉着脸沉默了半晌。 就在屋里的另外两个人以为对方火气过了,松了口气的时候,他猛地把桌上那套进口骨瓷茶具拂下了桌面,好在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茶具没半点损伤。 何建国作为卓亦凡的安保专员,现下见这白白净净的保护对象的手被溅出来的热水烫得通红,深感失职,立刻就去拿了医疗箱来,找了烫伤药,预备给卓亦凡糊上。然而对方并不领情,像刚刚拂开茶具一样,想把何建国的手给推开。然而何建国黝黑的手臂竟像钢铁做的一般纹丝不动,脸上却淡然得很,好像那犯上的手并不属于他的似的:“卓少爷,搽了药才好得快。” 总之不管卓亦凡有多反对,卓明下了的决定都是不容他更改的,于是签证、护照、行李通通被打包,加上林志雄、何建国和自家的厨子,一行人被送上了去往北非的航班。 3. 到了非洲,卓亦凡却并没过上想象中的苦日子。 这几年中国在非洲搞援非建设搞得如火如荼,包括他们家的工厂员工在内,当地有不少中国人,因此针对中国人的衣食住行的产业也就应运而生,徒有其名抑或其形的“中国菜”餐馆遍地开花。对于不缺钱还自带厨师的卓亦凡而言,除了吃不到原汁原味的家乡菜这点烦恼以外,其他的小困扰都被这方野性天地下的自由完全取代,所以,苦,倒不苦。 诚然,语言是个大问题,可他卓亦凡又没有必要单独跟当地人交流,再说了,就算他兴致来得突然,还有何建国这个万能助手在旁边翻译。说真的,当他第一次听到何建国说出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的时候,手一抖,差点没把祖上传下来的那个碧玉扳指给摔了:“你……你还会说他们的方言?” 何建国笑得眼睛微眯,双眼皮上的褶皱延伸出两道浅浅的鱼尾纹:“以前学了点。”这么一句话就把他自己当初参加维和部队的几年轻飘飘地带了过去。 卓亦凡后来发掘的何建国的“万能”并不止体现在他会说的几种语言,更厉害的当然是他的老本行——前侦查连连长的本事。格斗擒拿稍微差点,但何建国当初的体能和射击却是能进全军前几的,于是乎,用他这么些年来的经验,把咬牙说自己要锻炼体魄的卓亦凡练得哭爹叫妈。至于什么侦查与反侦察,卓亦凡只学了个皮毛,便在同步进行的日渐艰辛的训练中选择了放弃,他恶狠狠道:“老子要是啥都学会了,要你干什么?” 何建国早就习惯了熊孩子张口闭口的“老子老子”,以前他还会因为对方的“话把子”而波动的情绪自二人相处以来便越发沉静,于是深谙熊孩子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他轻飘飘道:“是,是。” 见卓亦凡低头咧着嘴嘟嘟囔囔地小声骂他,何建国却像是受虐狂似的心情无比舒坦:啧啧,个熊孩子。 4. 在非洲待了半年,卓亦凡跟何建国和林志雄已经混得很熟了。他不喜欢这俩人老叫他“卓少爷”,显得生分不说,现在隔着一个亚欧大陆,那边的卓家又多了个更受宠的“卓少爷”,这个称呼早已不是他的专属。那天几个人趁着工厂成立一周年的篝火晚会,喝了个痛快。卓亦凡趴在二楼铁栏杆上,望着底下群魔乱舞的人群,笑嘻嘻地打着酒嗝:“老林,老何,今后你们就喊我凡哥,我……嗝……我罩你们,这厂子,分……分你们一半!” 林志雄早醉成一滩烂泥,抱着栏杆,一边“柔情”抚摸,一边在嘴里嘟囔着:“老婆……你别……别生气了……你老公我……嗝……出来挣大钱不就是为了你们嘛……” 三个人里头,何建国算是最清醒的,除了眼有点花脑袋有点涨以外,至少站那儿看着像个正常人。眼看夜已经深了,再把熊孩子晾这儿怕是要让他受凉,于是他挽起袖子,把常扣在脑袋上的黑色帽子往熊孩子脑袋上一扣,就要俯身去背对方。 卓亦凡看着是醉得狠了,脑子却还能活动,一看何建国撩起袖子的手臂,傻呆呆地戳了戳,回头笑了:“嘿嘿,老何,你怎么突然变这么白啊……平时……平时没看出来啊……嗝……” 何建国被卓亦凡呼出的酒气差点呛了个踉跄,也顾不上搭理对方的胡言乱语,屏息了好一会儿才把那阵酒气给等散了:“凡哥,走,咱们屋里睡去,你醉了。” 何建国一时竟忘了醉鬼最遭不住“你醉了”这个刺激,等他说出了口才想起来,可卓亦凡已经开始发癫:“谁!谁醉了!我没醉!”说着就挣开何建国的手,要撑着栏杆站起来,恨不得当即跳下去跟底下员工一人来个碰杯似的。 何建国的脑袋被酒精浸泡了许久,有些迟钝,眼看卓亦凡的脚已经搭上了栏杆,才反应过来,刹那间调动起全身的肌肉,扑了过去:“好好好,你没醉。”这一出闹剧,把他吓了一身冷汗,酒算是全醒了。 卓亦凡还在说胡话,眯着眼睛,手在空中乱舞,笑得像个失智儿童:“来来来……来……老何老林,我们干一杯,来个非洲……非洲……三结义!” 何建国弯腰把刚刚从卓亦凡脑袋上掉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拍了拍灰,妄图逃避现实一般地盖在了自己脸上半晌,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浑身写满了想要离开这个傻逼场面的冲动,可最后良心还是没忍住,趁熊孩子安分点了,把帽子往自己裤兜一塞,半搂住对方,跟抱小孩儿似的让凡哥的尊臀在他左臂就座,然后转身,大踏步地把这件“贵重物品”送回了对方的卧室。 卓亦凡是真醉了,在何建国怀着恶趣味抱着他从人群中穿行时,还乐颤颤地跟员工招手:“吃好喝好……喝好吃好……玩得开心啊!” 何建国瞬间生出一股挫败感,觉得自己才是个傻逼——不然怎么能主动冲上来当对方的滑稽剧助演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寒冷的北极圈 第2章 5-6 5. 非洲的日子美,姑娘美,卓亦凡简直叫一个乐不思蜀。在这儿待了一年,学了几句当地的土话,平时晃晃悠悠到附近的城镇闹市,除了调戏几个路过的姑娘,买俩水果还能连说带比划地讨价还价。 他倒不是缺那俩钱,就是觉得好玩,跟个二愣子一样,死咬着一个只比地平面高一点的价格不松口,把人家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找碴呢。 何建国算是心大的,都不大能理解自家雇主——差点忘了说,他跟卓亦凡他爹的合同已经到期,现在是跟卓亦凡本人续签的合同——总是调戏同一片的摊主是个什么心态,只是好玩儿,也不用次次都坑那几个“熟人”吧。要不是运气好,撞见的摊贩都是良民,说不定人早就给这黄皮肤的外国人送了几场“血光之灾”了。 林志雄也劝他:“那什么,凡哥,咱这是在外面,不比国内,虽然都说是‘地球村’,可村头村尾还打架呢不是?咱们啊,来这儿做生意的,不要老得罪人,你说是吧?” 卓亦凡正在打台球,思考间隙,拿着巧粉在枪头擦来擦去,听了老林的话好笑,抬眼看他:“不就是几个卖水果的,还能翻多大浪来?老林啊,你别老杞人忧天的行吗。” 林志雄还未反驳,卓亦凡就不再理他,找了个角度,俯下身去,出杆,一杆进洞。 林志雄知道卓亦凡不耐烦这时候听他念叨,只好闭了嘴,安安静静地陪他打球。 而何建国呢,抄着手坐在一边,倚着背后的吧台,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球桌,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仿佛没看见俩人这场小小的争执。 当然,安静的日子通常持续不了多久。这个国家突然发生了□□。虽然很快被镇压了下去,但已经有一部分人因为这个事件察觉到了政府的疲敝和表面如镜的安定下的波涛暗涌。何建国就是其中之一。 他跟卓亦凡商量,问能不能在工厂周边和内部搞点安防措施。可还没来得及说理由,卓亦凡就把手一挥,话里充满向往:“弄!好好弄,最好能搞几挺机枪,再盖几个碉堡……要有几个坦克就更好了!” 何建国没有当面笑话卓亦凡的异想天开,只是笑眯眯地应了下来:答应了就行。然后阳奉阴违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工厂重新由里到外布置了一遍:工厂员工或者常常来往的人员都是老老实实走的大路,自然不会触碰到这些挂着“正在维修中”的牌子后面的机关,只有那些想要偷偷潜进来的“老鼠”才会不走寻常路,也就正好中招了。 卓亦凡也是因为何建国主持修建各种工事,才发现了沙盘这么一件好玩的东西,只可惜他兴致来了依然不过两三天,就又乐颤颤地被何建国新买的枪支吸引,非要拿着去打猎。 何建国实在怕了这小祖宗的缠——况且想着不过是出去打猎,他一个人能应付得下来,就立刻答应了。 只是没料到他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野外大剌剌站着的就只有狮子,还都成群结队的,实在惹不起。卓亦凡又好强,硬是不让何建国出手,连开口都不许,非要凭自己本事捕获一只猎物。 于是,等各种野物在卓亦凡的手下逃脱的情景重复了数次,天已经黑了。卓亦凡体力不及何建国,就算经对方手特训了这么长时间,也还是差了点,加之神经一直保持高度兴奋状态,现在弦一松,他累得顾不上挑剔,随便找了个树桩子,倚着它瘫成一片。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匹孤狼,悄悄靠近了他们。 不同于卓亦凡的懈怠,何建国一直小心提防着,这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点声音,立刻拍了卓亦凡一下,他这一拍,把眼皮都要坠下来的卓亦凡拍得跳了起来:“干嘛呀!” 何建国难得脱去低眉垂眼的伪装,表情严肃,眼神格外凌厉,仿若自言自语一般道:“凡哥,有东西来了。”说着他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枪支,换了弹夹。 6. 那狼估计饿得狠了,径直冲了过来,一点迂回没有,让已有防备的二人及时躲开了不说还挨了几梭子,痛得嗷嗷直叫。 卓亦凡跟何建国刚刚一个闪躲之后又靠在了一起,见这狼几次冲撞不成,忍不住道:“老何,这狼也太蠢了吧!” 何建国顾不上应声,道:“小心点!” 没料他话音刚落,那伤痕累累的狼又扑了上来——大约它也知道若不再奋力一博,自己铁定要死。这次狼扑得太快,卓亦凡一个闪神被对方近了身,手中长长的枪杆一下子成了摆设,只来得及下意识奋力一挡,却只挡得了狼身挡不了狼头,眼看那狼已经张开了尖牙利齿,卓亦凡大惊失色之下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接下来的剧痛。却听到了何建国的怒吼:“滚!”接着是重物被踹飞的声音。而那狼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再也没爬起来。 一时间,空旷的原野只余下风的声音。卓亦凡听着身边何建国的粗声喘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睁开了眼。他看着何建国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试探着朝那狼靠近,最后从大腿一侧拔出匕首,猛地朝那呜呜咽咽不肯断气的狼刺了下去。 卓亦凡“欸!”地叫了一声,见已经无法阻止对方,才小声说完话的后半截:“别把狼皮毁了……” 卓亦凡明晓得是何建国救了他,但心里不知怎么总觉得不得劲儿,他不愿承认自己这是因借对方之手死里逃生而对救命恩人产生了好感,反而把这归咎于“对方抢了自己的风头”,然后在临走前恶形恶状地使唤何建国:“老何,把这狼带回去。” 见对方任劳任怨地扛起藕断丝连的两截狼尸,他尤嫌不足,添了一句:“回头你想个法子把它做个标本,好歹这是我……们的第一个猎物。”到底还是觉得自己这话太没良心,卓亦凡又只好改口加了个“们”字,于是这句话的奇怪停顿,听起来就像是他突然打了个嗝一样滑稽。 何建国作为一个良心雇员,对此当然没有任何异议:拿人工资,替人办事,雇主刚刚差点遇险,有些暴躁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像多年以前他第一次杀人一样,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情绪。 然而当卓亦凡几天之后见到一尊蔫头巴脑的“傻狗”时,终于还是没能违背良心说出一句夸奖来,他咽了咽口水,谨慎地确认:“老何,这是那天那狼?” 何建国抱着自己人生中第一只标本作品,稳重地克制住了自己身后无形翘起的尾巴:“对,这还行吧?” 卓亦凡看了眼旁边看热闹的林志雄,最终一咬牙道:“还,还行!” 第3章 7-8 7. 那只狼的标本最终被何建国放在了卓亦凡办公室进门的右手边,可实在做得太丑了,任谁看一眼都觉得像只刚打架输了的傻狗。 卓亦凡不好意思说收起来,只好让老林叫了几个工人,在狼旁边的墙上钉了几个铁钩子,放了几杆枪上去,妄图中和一下这屋里突然愚蠢的微妙氛围。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他甚至一改往日瘫在长沙发上的习惯,规规矩矩地背对房门,霸占了进门那张单人沙发。 不过这标本也不算一无是处,至少它还提醒着时不时想去野外晃悠的卓亦凡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于是作为“保姆”的林志雄称赞起来这狼标本的时候便越发情真意切。 很快到了年底,来这儿一晃已经是第二个春节。工厂正门“卓氏汉邦钢铁集团”那块醒目的巨大招牌上被红绸带系上了“头绳”,配着外头空地上一排排铁锈红的集装箱库房外壳,整个厂区别提有多喜庆了。 林志雄依着去年的方案准备再举办一次中非结合的春节联欢会。表演了个人和团体的节目之后,就是自由跳舞的狂欢时间——上次工厂成立一周年庆典,卓亦凡提的这个主意让厂区里成了好几对“跨国恋”,这次当然照旧。 卓亦凡是最好凑热闹的,上次成的一对情侣还是他在喝醉了之后瞎起哄促成的,这次春节联欢会,怎么能少了他这一份。大约是红娘当上瘾,他这次甚至打算自己出钱弄一个“真爱奖”,哪些人春节联欢会的时候敢当众表白还成了的,就给这些新出炉的情侣奖励一周假期加两个月工资。 不过以上打算才只停留在计划阶段。他在非洲除了没达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以外,几乎称得上是“土皇帝”,根本没有需要自己主动往外掏钱的时候;再说这边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平时唯一要往外给钱的,就只剩没事往桑库加镇的水果摊找事的时候了——还都是何建国付的钱。于是这个名为厂长兼老板的在职人员实际上不过是个“□□工”的小可怜,而他的这个打算就这样因为资金问题搁了浅。 到了除夕当天,这场联欢会从桑库加镇的下午三点开始——也就是春晚转播开始的时刻,非洲同胞对厂子里巨屏卫星电视里播放的眼花缭乱的画面表示了相当的好奇心,很快电视里的新年钟声敲响,这边的联欢会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Nessa是桑库加镇当地的单身母亲,身材壮硕敦实,性格是与她体重相匹配的乐观活泼,今天工厂联欢会,她带着同一条生产线的女性一起表演了民族特色的拉姆舞[注1],一边起舞一边合着节奏拍手吆喝,穿着彩条连衣裙的硕大身躯旋转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陀螺。 卓亦凡饶是看了这场景已经有几次,也依然惊诧于这个中年女人的灵活,他嚼着卡特树[注2]的叶子,时不时为女员工们叫好——虽然他的叫好声差不多被当地员工给盖了过去。 何建国去冰桶里拿了三罐啤酒过来,分给了卓亦凡和林志雄,这才坐下来拉开拉环,仰脖灌了一气。 卓亦凡想起上次跟林志雄俩人一人被员工看笑话,一人被晾在楼梯上受凉的黑历史,拍了拍林志雄,然后一面举起啤酒,一面拿下巴指了指何建国。 林志雄会意,笑得意味深长,然后起身回屋拿了自己珍藏的一瓶茅台,把里头的酒倒了一半出来倒在一个干净塑料瓶,又使坏拿了瓶伏特加,倒进了茅台瓶子里,回来拎着加料的茅台和掺了半瓶水的塑料瓶跟何建国说:“老何,咱们俩干一个!你喝这个,我喝自己酿的果酒。”说着把茅台递了过去。 何建国摆摆手:“这哪成,茅台贵,你喝你喝。”说着要去拿林志雄手里的塑料瓶。 林志雄连忙道:“我喝自己酿的酒更习惯,这瓶茅台是上次厂子里抽奖抽的,我不爱喝。” 何建国这才被说服,接过林志雄帮他开了盖的茅台,喝了一口,皱了眉头:“怎么味儿不对啊?” 林志雄连忙道:“可能是这边气候不一样吧,味儿不就变了,来来来喝!我先干!”说着他拎着塑料瓶咕咚咕咚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大口。 卓亦凡也起开拉环,撞了撞了何建国的白酒瓶子:“老何,喝喝喝!我也干了!” 何建国骑虎难下,皱着眉头喝了半瓶,越喝越觉得酒味不对,可卓亦凡跟林志雄商量好了似的,连番给他敬酒,于是一瓶见底之后,半年没沾酒的他终于醉倒了。 卓亦凡跟林志雄借着联欢会嘈杂的声音欢欣鼓舞地一击掌:“终于报仇了!” 没料到何建国醉了之后格外难办,大约是刻到骨子里的习惯,就算已经陷入意识不清的境地,他对靠近的人依然保持着防备状态。只不过他的醉不是大吵大闹撒酒疯,也没有昏天黑地地吐罢了。 林志雄就被他这模样骗到,从兜里掏了根笔出来准备在对方脸上画乌龟,结果被何建国一手抓住胳膊,险些给他撅折了。 卓亦凡连忙上前解围,在差点被对方踹翻的时刻,隐约听到他喃喃呓语,仿若正经历着梦魇:“不……不……别过去……那边有叛军……不……不!” 8. 卓亦凡不知道那天何建国的梦魇里到底是什么内容,只发觉后来几天对方沉默了许多,似乎又回到了一开始俩人见面的情况:这一年多相处下来看到的对方的和善温吞似乎是一张过期的包装纸,自那天的梦魇过后,全部被风吹走了。 他想关心来着,问对方:“你那天怎么回事啊?醉了之后碎碎叨叨地说胡话,做噩梦啊?” 可惜语气听着太不像关怀。 何建国此刻没有心思配合这个小少爷搞什么问答节目,只敷衍道:“哦,对,就一个噩梦,做完就忘了。” 卓亦凡想再问,对方却已经转身,按了按保安队黑色的新制服帽子,说:“凡哥,我去看看厂子的情况。” 对方的理由如此正当,卓亦凡长大了嘴,“哦”了一声,就像整吞下了一个煮鸡蛋。等对方掀开门口彩色条纹的塑料门帘,才有些郁闷地道:“我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嘛,之前让他当什么保安主管,这下可好,想八卦一下都没机会。” 卓亦凡并不知道,那是困扰何建国多年的梦魇。 当初刚果(金)维和,何建国眼看着他的队友——也是他最好的兄弟——为了掩护大家撤退走向了另一栋楼,然后被从那栋楼另一侧绕过来的叛军撞了个正着。 他永远记得,自己听到不远处的爆炸然后转头去看的那个画面:映透半边天的火舌和冲天的浓烟就像是神话中的地狱怨魂,猛然向人间伸出了它们的无数双手。而他的兄弟就这样跟无数无辜平民一起葬身在了它们手里,死无全尸。 作者有话要说: 拉姆舞是我瞎编的,在新浪博客看到有人说也门当地的舞蹈是毛拉姆舞,但是搜毛拉姆舞又没有这个名字,所以就编了一个。然后卡特树叶也是在新浪博客看到的,说是也门当地人喜欢咀嚼着玩的一种叫做卡特的树木的叶子,似乎是跟槟榔差不多的一种零食。 第4章 9-10 9. 前几天何建国情绪突然低落,而这两天,他又不知怎么调整好了状态,好像那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或者说,那真的只是个噩梦一样。 卓亦凡闲来无事,脑袋上扣着耳机在厂子里游荡,偶有遇见工人打招呼便笑嘻嘻点个头挥挥手,就在他低头端着手机一边挑歌一边迤迤然往前走的过程中,突然余光瞥到前方立了一双被黑色军靴和制服裤包裹的腿,对方说:“凡哥,走路小心点,前面还在维修呢。” 卓亦凡抬眼一看,果然是何建国,而对方在大热的中午依然带着黑帽子,鬓角已经有些汗湿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有关怀也有无奈。 卓亦凡的心不知怎么被这目光挠了一挠,而耳机里温柔的女声吟唱着缱绻: “…… Not allowing time to past Every memory we shared Will not fade away ……” 他突然觉得心情有些古怪,胡乱点点头,说不清是心虚还是如何,立刻按了播放了下一曲,然后道:“我再继续走走。” 说着卓亦凡折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脚步加快了许多,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一样。 目送着卓亦凡走出一段距离,留在原地的何建国挪了挪步子,这才露出他背后的那块“维修中,请绕行”的木牌。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牌子,喃喃道:“看来这样做并不稳妥,要是不小心让自己人踩到了,反而添麻烦。” 记忆中的灰色印记正如同在桑库加镇正午烈日照射下的他的身躯与地面交界处延伸开来的阴影一般,旁人不会特别在意,但于他而言却依然随行。 卓亦凡不晓得自己干嘛要逃,走回办公室才想起根本没有必要,而他这次下意识坐在了往常习惯的长沙发上,目光瞥到了门口那只“傻狗”,心情越发微妙。耳机里此刻又传来了另一个女声的歌唱: “…… Another memory Another moment passed by Everything is meant to be At least that\'s what they\'re telling me ……” 卓亦凡拧着眉头撇着嘴,从沙发一旁拿起手机,打开播放器一看,低声骂道:“艹,什么鬼的惆怅歌单,坏了老子心情。”说完他把耳机一扯,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接着起身去墙上拿了把枪,拎着往靶场走去。 可惜情绪不佳的卓亦凡,连往常水平的一半都没达到,10米的靶脱了好几次,最后只得又恨恨拎着枪往回走。 只是刚掀开门帘,就发现办公室里又多了个背对着门口正俯身在桌上写写画画的人影。 对方此刻听到门帘响,转过身来,看到来者是卓亦凡,防备的表情一松:“凡哥,你来看看。我把上次布置的防护措施全部画了张图,要是你同意,我就去让保安队的兄弟们把这张图跟工厂的员工都传达一下。” 卓亦凡见何建国待他的态度又恢复到了往常的状态,于是刚刚那点古怪的不愉快和后续发酵出的怒火通通都因为对方的话消失殆尽了,便把手上的枪归了位,然后走了过去。 何建国的图画得很仔细,旁边的标注也很简明清晰,卓亦凡之前就从他这里学了一点,所以此时看起图来并不费力,最后点点头:“挺好的,老何你就按着你想的去办吧。” 何建国此刻定了心,笑着应了声:“欸!”然后转身拿着帽子就要走。 卓亦凡看着对方脑袋上稍微长长了些的发上因为长期被帽沿压着,箍出了一个圈,显得有些滑稽,便出言叫住了何建国:“老何,我头发有点长了,等两天咱们去镇上找个理发店,一起剪个头吧。” 现在办公室又变成了只有他一人的情况,卓亦凡的心情却比之前要好得多。他看着何建国恢复成了之前的状态,由衷地为对方高兴,于是又重新把耳机扣在了脑袋上,和着播放器里的音乐哼着歌: “…… I\'m a new soul I came to this strange world hoping I could learn a bit about how to give and take. But since I came here Felt the joy and the fear ……” 10. 直到何建国顺着卓亦凡的指示,开车到了镇上最大的一家理发店门口,才想起前几天跟对方许下的那个“约定”来。 也是,卓亦凡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行动力算是他最大的优点。想到这里,何建国眼角漾起了浅浅的笑纹。 卓亦凡忙着研究外头的理发店的店面,倒是错过了这个情景。他看着车窗外头灰扑扑乱糟糟的理发店,怎么看怎么觉得环境太次,连带着对理发师的手艺也产生了质疑。他往常修头发都是特意去的市里,从没在镇上试过,现在带着何建国来,心说要是给剪坏了,自己不是成了好心办坏事吗? 何建国不知他的纠结所在,问道:“凡哥,怎么了?” 卓亦凡眉头紧缩,脸上的五官都错了位,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何建国朝外看了一眼:“还行吧……”当然了,赶不上你平时去的店。 “那就这家了!” 何建国还在纳闷怎么卓亦凡突然想起来在镇上将就,就见对方一脸决然,仿佛下定多大决心一般下了车,他便也只好跟着下来。 却没想到,卓亦凡一进店,先把他指了指,店员会意,把何建国领到了店里空着的椅子上。何建国难得一脸茫然,指指自己:“凡哥,这,我?” 卓亦凡笑得灿烂:“不是说了要一起剪头发嘛,今天我请客!” 何建国看了看镜子里自己有些过长的头发,再看看卓亦凡前几天刚染的浅发色,心里明白了三分:这孩子倒是挺会体贴人。 作为镇里最大的一家理发店,这家店招上画了只狮子的非主流小店已经足够宽敞。但毕竟条件有限,店里又待了好几个排队等着理发师的顾客,唯一站着没事干的卓亦凡便显得格外碍事。在来来往往的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撞了他好几次之后,卓亦凡终于忍不住对何建国道:“老何,我先出去溜达溜达,你好了打电话给我。” 何建国正被理发师按着剪头发,也没顾上转头去看一眼对方,就听见对方哼着小曲,声音越来越远。 就在何建国正被理发师的助理按着洗头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地面一震,年久失修的理发店的天花板飘落下来一片细细的灰尘。他悚然一惊,整个人弹了起来,顾不上还剩半个脑袋的泡沫,随手抹了一把,就冲向了门外。然后他看到就在镇子的不远处,飘起了阵阵浓烟。黑灰色的烟雾在一排排浅蓝的平房上方显得格外突兀。何建国的心揪紧了,顾不上理发店老板叽里呱啦说着当地的方言,他的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哔哔勃勃”的火焰吞噬着房屋的声音。 地狱的怨魂再一次向人间伸出了手,而他抹了一把从发顶流下的水,睁着眼,茫然地四处寻觅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卓亦凡刚好不容易找了个小店买了两听可乐,就听到了爆炸的声音。他怕何建国以为自己有事,可乐也不要了,往柜台一扔就赶紧往理发店方向跑。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离理发店大约十来米的地方,半蹲着扶着膝盖调整呼吸,突然看见了还披着理发店罩衣的何建国。 何建国身躯有些佝偻,短硬的头发被打湿成了一束束发簇,而白色的泡沫还在沿着他的脑袋往下流淌,一副相当滑稽的形象;可他脸上的表情却又像哭又像笑的,卓亦凡形容不出来,只感觉看到对方这个表情,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大噶好,今天是歌曲推荐专题(并没有),涉及曲目(按顺序)有: 《I Miss You》 《soon》 《New Soul》 第5章 11-12 11. 卓亦凡后来得知那天镇上的爆炸是一家小吃摊的煤气罐被意外引燃,并不是什么恐怖袭击。然而回想起来,那天镇上的人竟然如此平静,他一路跑回理发店都没撞到任何惊慌失措的人群,细思之下,令他打了个寒战:即使他已经知道这不是个和平的国度,但当类似的事情发生却只能看到人们熟视无睹的麻木姿态时,也难免有些心惊。 但最让卓亦凡在意的却并非此事。那天跟何建国汇合,何建国抓着他的手臂,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才闷沉沉道:“没事就好。”当时何建国的目光之深沉厚重,手上的力道之大,令卓亦凡而后几个夜晚,都常常梦到这个情景。 等他手臂上被抓出的青紫都消却了,卓亦凡依然不能释然:他直觉那不只是关心,因为对方目光中的情绪翻腾得太过浓郁,而这浓郁的情绪就像是一锅煮沸的老卤,隔着蒸汽和乌黑的水面,让外人难以猜测其中到底藏了哪些材料。 可事后何建国很快恢复如常。卓亦凡就这样错过了最好的询问时机,只得把满腹疑问封藏。 去年小股反叛势力引起的慌乱似乎才发生在昨日,最近又酝酿出了另一个令人惶惶的风暴——拉曼拉病毒开始在非洲蔓延。这病毒着实可怖,恐怖到正常人只要短暂接触患病者,稍一不慎就会被感染,而感染者很快会出现高热反应,产生幻觉,最后死亡。 每天新闻都在更新因拉曼拉病毒感染死亡的人数,而这至今没有敌手的无形敌人对该国人民的威慑似乎远超过枪林弹火:汉邦工厂的不少工人都要求辞职回家,这让林志雄愁得一夜之间沧桑了不少。 卓亦凡在非洲历练了将近两年,再不是不问世事的少爷,现在工厂人心惶惶,他作为名义上的厂长,于情于理都该出来安抚一番,于是跟林志雄商量了下,特意开了个全体会议。 开会那天,会场所有人都按照规定带了口罩,偌大的空间充斥着消毒水和石灰水的混合气味,所有人都安静地不发一语。在这浓郁到令人呼吸困难的气氛中,卓亦凡拿着话筒开了口。 “在座的各位,我十分理解大家想跟家人待在一起的心情,说实话,要是我只是个来这儿旅游的游客,我现在早走了。而我现在之所以待在这里,最大的原因是,我在这里还有责任——也就是诸位的安全。想必大家也从新闻中得知了病毒的恐怖和它可怕的蔓延速度。实不相瞒,我刚刚得到了最新消息,就在本镇的另一侧,圣佛兰华资医院,已经出现了一位疑似病毒携带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一边等待林志雄翻译结束,一边环视底下的工人,看着他们开始小声议论。 “我想,大家应该知道镇上的卫生条件,至少在桑库加镇,除了圣佛兰医院外,我们工厂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真诚地请求大家,为你们的生命多考虑一分。” 说完,卓亦凡放下话筒,弯腰鞠了一躬。然后翻译完毕的林志雄才走到前面,继续劝说。立在一边的保安主管何建国,盯着卓亦凡的侧影,目光深沉又带着些欣慰。 那天大会结束,大部分工人都定了心,只有少数仍然舍不得家中亲人的,回了家,而他们面对的则是林志雄许诺预支的半年工资和拉曼拉病毒得到遏制前再不得踏入工厂范围的要求——为了剩下工人的生命安全。 然而在几个月之后,让这个国家人民惶恐的,不止仍然肆意作恶的拉曼拉,还多了另一股势力——红巾军。他们打着人民拯救者的旗帜,以制裁懦弱无能现政府为口号在全国范围内与政府武装进行交火,同时枉顾平民性命进行灵魂收割机式的杀戮。这群嗜血的恶魔,给这个国家染上了新的一层阴霾。 12. 卓亦凡前些天还担心着,生怕哪天红巾军的炮火就落到了工厂上方。何建国当然也有同样的忧虑,于是早早地组织了手下的人,在工厂外围加固了防御工事,又在大门前面放了路障和沙袋,还让人把半藏在地下的老库房腾了出来,以防万一。 却没想到一直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发生了。 那天上午,一个皮肤黝黑,有着亚裔面孔的男人,开着一辆满是弹孔的越野车就这样冲进了工厂前的空地,他举着双手,下车大声道:“I am Chinese.I’m here for Nessa, Tundu’s mom.” 卓亦凡对Nessa很有印象,所以让人打开了铁门,然后带着保卫处的一行人走了出来。不过他听着赤手空拳一脸脏污的男人嚷嚷着自己是大使派来救他们的,莫名不爽,便拿着喇叭道:“你?来救我们?”他实在觉得好笑,自己跟何建国他们忙活了半天,原来就等来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援兵”。 “……现在一把M191顶在你头上,你TM怎么救我们啊?” 卓亦凡本以为自己这个下马威无懈可击,吓唬完对方然后给点甜头,也就罢了。万没想到那个灵活的Nessa冲上来把自己推开,当面拆了台。 踉跄两步才站稳的卓亦凡看着俩人旁若无人地上演老乡相认的情景,终于没忍住扶了扶额头。 然而等他下意识去看何建国时,才发现对方盯着来者愣了神。卓亦凡顺着视线看去,正巧看到车上有个长得不错的洋妞,带着个黑人小女孩儿,下了车。他心中莫名不大愉快,心说:平常还以为他是个什么正人君子呢,没想到只是没撞上好的那口。 何建国刚刚探究着那男人手上包扎的伤口,此时察觉到身边的视线,回头去看,发现卓亦凡脸色极差,不知是何缘故。所以后来为了讨好对方,在卓亦凡冲着Rachel医生献殷勤的时候,还特意跟老林配合,好衬托卓亦凡的了不得,却没想到卓亦凡并不领情,脸上的神色又莫名差了几分。 下午,自称冷锋的男人告知他们,即将有一架联合国的救援飞机前来,会救走所有人。惶惑的人群终于被这句话安抚,晚上人们循例开起了篝火晚会。 卓亦凡站在最后头,看着冷锋找到何建国,俩人举着茶缸子喝酒喝得乐呵不说,还互相敬了军礼,俨然一副失散多年好兄弟的模样。他气恼地踢了一脚栏杆,举起酒瓶子,找到一旁无所事事的Rachel,带着点奇妙的报复心理道:“来,咱俩喝一个。” Rachel跟Pasha对视了一眼,并不清楚这个初见面就冲着自己大献殷勤的年轻人现在到底抽了什么风,但见对方现在不似要纠缠的模样,终于放下心来,微笑着举起自己手里的瓶子,跟他碰了碰。 何建国他乡遇战友,压抑许久的心情难得舒畅,便像是要把所有阴郁都随着闲谈吐露出来一样打开了话匣子:“这帮黑哥们儿,无论是战争啊,瘟疫啊,贫穷啊,只要你给他堆火,就能乐呵呵地跳起来。” 想到自己心中的那片阴影,何建国笑了笑,自言自语一般道:“非洲这地方,吃得好,景好,妞美。”他这话十足十地不走心,也不知能说服谁。 冷锋直觉这位退伍兵遭遇过什么,便识趣地不再多话。 第6章 13-14 13. 一切变故起始于一架无人机的到来。 当冷锋看到Pasha对着天空招手微笑时,顺着往上一看,就知道坏了。 无人机上的机枪在未知的敌人操纵下冲着地面的人群扫射,刚刚还唱着跳着的人们在枪声下轰然而散,乱做一团。 何建国的身体反应甚至超过了意识,拾起枪一个瞄准,就把那架发了疯一般的无人机打了下来,然而还没等所有人喘上一口气,更多的黑色无人机已经从不知何处漫了过来。 卓亦凡玩枪这么多年,却从没真正见过血,就算是上次猎狼,也是大晚上,当时劫后余生的他顶着麻木迟钝的脑袋,根本没有觉察到何建国身上扛着的狼尸还在汩汩流出鲜血;而此刻,刚刚还欢笑着的人就这样倒在自己面前,因为失血过多呼吸困难而不断抽搐着,卓亦凡终于切实体会到了生命是如此脆弱,而枪炮又是如此可怖。 何建国和冷锋忙着击杀空中移动的机枪,而卓亦凡站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恍若失了灵魂。保卫处一个员工看见了,连忙过去推着他跑,可卓亦凡只是麻木地被迫挪动双脚,然后他听到嘈杂的人声中又传来几声枪响,刚刚还推着他跑的年轻人刹那倒地,血腥味儿在夜风中扩散开来。 卓亦凡这才像是梦中惊醒似的瘫坐在地上,不住检查自己身上有无伤口。冷锋和何建国相互掩护着,也赶了过来。何建国见他倒在地上,急得大声问他:“伤哪儿了?” 卓亦凡梦魇似的哭嚷:“我腿!我腿!”他只觉得浑身疼得要命,连心脏都抽抽。刚刚目睹几个活人倒地的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方式似的,恨不得痛哭出声。 冷锋迅速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你没事!” 卓亦凡此刻听到宣判反而愣了,还是何建国又推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扶着刚刚为了自己倒下的年轻人往厂子里跑。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身后那两人像是配合多年的伙伴,一边掩护对方一边撤退的场景,嘴里有些发涩。 除了冷锋和工厂的保卫处成员,所有还活着的员工都在林志雄的组织下进了厂房。然而任何人都不能保证,那层薄薄的墙皮和窗户能拦得住外面那群持枪的恶棍。他们只能听着外面的枪声和被击倒的人的痛苦叫嚷,忐忑地在心中祈祷。 短短几分钟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卓亦凡的心跳已经渐渐平稳,但随着情绪逐渐稳定,他内心的慌乱却越发汹涌:何建国他们没事吧? 一想到这里,他越发坐立不安,摸了摸腰上的□□,在厂房里踱来踱去。 林志雄正忙着安抚员工,此刻见他还不安分,告饶似的道:“凡哥!你就好好坐下吧!还不够添乱的呢?” 卓亦凡闻言一惊,愣在了原地,然后他安静了下来,苦笑着扯扯嘴角:对,我去也是添乱。于是找了个离人群远一些的墙角,背对着大家坐下了。 14. 所有人都不清楚,刚刚来的那群入侵者,为什么在天空出现几发信号弹过后就撤了,但这群猛兽的离开终究昭示着:他们暂时安全了。 战斗就这样按下了休止符。隔了一会儿,伤痕累累的冷锋被何建国扶着,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工厂,而他的身影,让林志雄愤愤地发出了质问:“你到底什么人?我们这儿本来很安全,怎么你一来反叛军就来了?” 卓亦凡尚处于烦闷当中,此刻见冷锋和何建国一身惨相,终于没忍住打了抱不平:“老林!” 林志雄却提高了音量,脖子上甚至因为情绪激动而鼓起了青筋:“凡哥!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奇怪吗?我们死了这么多工人,偏偏他活得好好的!” Rachel听到这话忍不住了:“他有什么错!这一路上都是他保护的我和Pasha,我相信他,他跟那群反叛军没有任何关系!” 几人正在为冷锋的身份而争执着,而作为话题的主角,冷锋的视野突然一阵扭曲,伴随着强烈的晕眩感和疲惫感,他倒在了楼梯上。 Rachel医生急忙冲了过去,当她下意识地掀开冷锋手背的纱布查看病情时,眼尖的林志雄指着冷锋手背上溃烂得不成形的伤口发出一声惊叫:“他!他得了拉曼拉!” 听到那个词汇,所有人就像是被谁按下了开关一样,同时后退了好几步。惊慌霎时在工厂中蔓延开来。 “老林!”卓亦凡看着地上的救命恩人,实在不愿让对方受到这样的对待。 林志雄却懂了他的意思,表情奇异地指了指身旁的一圈工人:“凡哥!你是不是忘了,十公里外的那家工厂,有一个员工得了拉曼拉,所有人都死了!你要讲义气,总要考虑考虑其他人!” 卓亦凡看着数十双投过来的视线,实在无法忽视那些目光中的怀疑或惊惧,作为负责人的他只得闭了眼睛,再没立场开口。 Rachel无法相信眼前这么多人里竟没有一个能为了冷锋仗义执言,气愤之至的她对着这群冷血的同类重重地叱骂了一顿,然后愤愤地叫上Pasha,奋力扛着那个陷入病魔纠缠的男人走了。 听着汽车发动,然后走得越来越远,工厂中的紧张氛围才稍稍缓和了些。林志雄看着卓亦凡走到角落里,正僵着脸给那边呆着的何建国包扎,又想到刚刚那事,便上去解释:“凡哥,刚刚那事是我不地道,但是……” 卓亦凡却摇摇头:“行了,老林,我懂你的意思,你没错。”只能怪我太没能耐,连恩人都救不了。 林志雄并不知道卓亦凡这话有几分真假,但他已经尽了责任,对得起自己良心,便退回了人群里,继续组织员工照顾伤员。 于是这个角落里便只剩下卓亦凡和有些疲惫的正闭目养神的何建国。 卓亦凡看着何建国抱着受伤的胳膊,靠着柱子浅寐,之前汹涌的情绪又翻腾了上来,他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了点鼻音:“老何,你说我做得对吗?”仿佛刚刚的那些逞强,在何建国面前全部瓦解,此刻他只是一个摔倒在地上需要大人安慰的小孩。 何建国没有睁开眼睛,今天的这场枪战让他精力有些消耗过度,但听到卓亦凡的问话,他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宽慰他:“你没错,这没办法,别想太多。” 何建国的回答其实不过中规中矩,然而卓亦凡却像是被安抚了似的,之前那些自我怀疑或者愧疚都平静了许多。他紧贴着何建国,靠在对方背后的柱子一侧,也许是错觉,他好像能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似的,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惊醒何建国的,是他肩膀上突然增加的重量。他歪头一看,正看到卓亦凡乱糟糟的头发和尖尖的耳朵。其实卓亦凡比他要高一点,这么睡着铁定是不舒服的,所以当他察觉到卓亦凡的脑袋正在他肩膀上晃悠着下意识寻找舒适角度时,略一思考,就挺直了脊背。 出于方便众人休息的目的,厂房上方的大灯早被关掉了几盏,在稍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第7章 15-16 15. 何建国大约这辈子都忘不了中国维和部队的口号:“为和平而生,为和平而存。” 所以为了更多人的性命,此刻陷入被卷土重来的戴恩军事资源公司的叛军包围的局面,只能孤军奋战的他,按理该韬光养晦寻找机会才对。 然而当那个绰号为老爹的叛军头领为了找出昨天交手过的对手,戏谑地看着所有抱头蹲在厂房里的人,并示意那个高大如熊的凶恶男人抓起这里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卓亦凡时,他放弃了最优方案,站了出来:”It’s me. I was a soldier before I work here.”他不顾林志雄的低声制止和被踹倒在地只能使劲用手拉扯着他裤脚的卓亦凡,自顾自地用他如常的柔和语调向那群人解释自己昨天是如何指挥所有人给对方添堵的。 而他那镇定自若的态度正如意料之中那般激发了这群不法之徒的暴虐。那个熊一样的叛军骂骂咧咧地朝他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何建国吃痛弯腰,却咬牙不发一语。他很清楚,自己吸引叛军的注意力越多,其他人也就越安全。 这一夜的桑库家镇下起了热带地区难得的暴雨,可厂房内的人们却无暇为中途离开的冷锋三人忧虑,因为他们已经自身难保。 何建国挨了一顿毒打,好在他不像抗战剧里那些被敌人俘虏的角色那样刻意跟敌人对着干,只是默默忍受着,让叛军觉得十分无趣,反而少遭了些罪。见他也就只剩一口气,老爹叫人停了手,他们早从监控记录看到了的那个叫冷锋的男人势必会再出现,与其现在杀掉他的同伴,不如叫他的同伴们怀着希望等他到来,再送他们一起归西。 天亮了,戴恩军事资源公司的一行人站在厂房外部署陷阱,等着冷锋入瓮,他们不担心对方不来,反而因为期待昨天那场战斗的结局而格外兴奋:对他们来说,这就像是一场胜券在握的猫捉老鼠游戏,只待那只“鼠”一到来,游戏便能开启。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眼中的“那只徒劳挣扎的老鼠”已经通过高倍望远镜观察到了他们的部署,并且带着他们万不可能想到的原始武器,正向着工厂方向进发。 卓亦凡跟众人一样被看着蹲了半宿,腿早麻了,此刻看着半边脸都是血污的何建国,恨恨道:“这群杂碎,等老子出去了非弄死他们。” 林志雄心里也烦躁着:“凡哥!别TM吹牛比了,怎么出去啊!就算出去了,您会什么呀!” 卓亦凡无言,却没想到何建国也拿虚弱的声音数落他:“凡哥,以前都是我们让着你,这回可不行了。” 就在这几人快要吵起来的正当口,工厂众人突然听到一声楼上坠物的闷响,这时他们才惊喜地发现“死而复生”的冷锋来救他们了,所有人在此刻有着前所未有的默契:没有人出声,只是眼中含泪压抑着激动地看着冷锋仿佛杂耍一样在楼梯、货箱上面腾挪,顺带着弄死一个个叛军。 此刻见何建国终于被解了下来,卓亦凡不待任何人指示,立刻冲了过去扶了他一把,刚刚因为何建国的话而低落的心情虽然还持续着,但关心毕竟远胜过那些无谓的纠结,于是他跟何建国和冷锋一起,捡起敌人落下的枪支,振作起精神,准备反击。 叛军没料到鼓掌之中的猎物的反抗竟然如此剧烈,让他们自己的形容都有些狼狈,而最初为了诱捕冷锋,他们的主力已经开到了远处,所以在冷锋几人默契的配合之下,留守的叛军只能狼狈地撤退。 工厂的众人终于得以喘息,而此刻冷锋接到了一个好消息:联合国的救援直升机要来了。 伴随着一阵轰鸣,白色的直升机盘旋上升,地上的众人望着天空露出了自枪声打响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然而他们脸上的笑容还未消散,一发炮弹就突兀地袭上了直升机尾翼,而那直升机顷刻间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没头脑地撞了一转,接着直直坠了下来。 机上乘客的尖叫和地上亲人的哀嚎充斥在整个广场上空,而他们眼睁睁看着远处的坦克步步逼近,所谓无望不过如此。 何建国难得骂了声“fuck”,接着大吼:“所有人!去老仓库!去老仓库!” 林志雄带着工人们全部往老仓库方向跑去,而卓亦凡一边护着工人撤退,一边回头看了一看,他看见冷锋抱着失去意识的Rachel发出一声怒吼,突地想起之前老何被从货架上放下来,歪靠在他肩膀的那几秒钟,而他把眼前的画面跟那重合起来,心里便忍不住一阵惶惶:如果老何刚刚死了…… 何建国一转头就看到了卓亦凡的走神,立刻过去使劲推了他一把,大吼道:“走啊!快跑!” 卓亦凡立刻回神,看着何建国脖颈上还未消退的青筋,还未开口,就听见冷锋那边状况有变——Rachel活了,而这死而复生的美国姑娘,在“重生”的第一刻,就干了一件最不合时宜的事情——她费力起身,吻了冷锋一口。 卓亦凡张大了眼,跟着发出了不合时宜的感慨:很强,很浪漫。 而在把Rachel带给林志雄之后,三个人心有灵犀一般,维持着之前的默契合作步调,登上了一架坦克。 虽然此刻情况紧急危机四伏,可初次接触坦克的卓亦凡仍然越是慌乱越糊涂,甚至险些装反了炮弹。然而这个临时凑成的坦克小组却像是被神眷顾了一般,接连干翻了数个对手,直到坦克倾覆,险险保住性命的几人从庞大的铁兽腹中爬了出来。 而此刻,老爹带着援军走了过来。 半露出地面的窗口背后,是刚刚转移进老库房的幸存人员。他们望着自己的几个英雄这仿佛螳臂当车一般的奋力抗争,心中同时涌出一股凄怆,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所有人都饱含着绝望的热泪,直到Nessa带头,唱起了《Amazing Grace》,他们才仿佛受到指引一般,共同吟唱起这首天赐恩典,祈祷一切有所转机。 卓亦凡腿上中弹,挣扎了半天没能起来;鲜血顺着何建国的手臂淌到地上,他眼前开始恍惚,尽管此时手上已经没有武器,但他依然踉跄着从倒塌的墙体旁捡起一块砖头;冷锋的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这一刻叛军们看着眼前狼狈的敌人,脸上扬起猖狂而满怀恶意的笑容。 就在这一刻,远在港口的中国海军军舰在冷锋手机定位的指引下发出了对地导弹。不过眨眼,伴随着导弹发出的破空尖啸,局势瞬间扭转过来。 当何建国听到爆炸的声音,仿若重新被注入了能量,已经透支的体力瞬间爆发出来,目呲欲裂的他,很快找到了不远处柱子背后的卓亦凡,扑了过去,扯着对方往庞大的混凝土管道里躲。 另一边,因为发现了杀害未婚妻的仇人正跟对方血偿的冷锋,已经暂时被管道里的两人忘却,等他们默契地互相检查了一番对方的伤势,然后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冷锋那边。 暂时获得安全的卓亦凡嗅着空气中的尘土、□□与鲜血和汗水混合而成的味道,在震耳欲聋的爆炸间隙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和不息跳动的心脏,终于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活着”,于是他闭上眼睛,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 等一切尘埃落定,回到维和部队基地,卓亦凡问冷锋:“你怎么这么拼啊?” 冷锋笑笑:“就凭我是军人。” 而何建国看着基地墙壁上漆着的那两行 “为和平而生,为和平而存”,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自己那份答案:不只是如此。 然而他是出于被雇佣者的责任心吗?似乎也不是。 16. 硝烟未尽的这个夜晚,获救的人们在维和部队准备的简陋场地匆匆度过。这两天的经历对逃出生天的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场真实的噩梦,而那些在脑海里持续闪回的画面,注定了所有人都无法安睡。 林志雄的眼镜早就不知落在哪个角落,此刻终于获救的他与昨日驱逐冷锋的那个强硬角色判若两人,裹着被子的他不住抚摸手机壳上的妻儿合照,脆弱得蜷成一团。 Rachel抱着Pasha,困倦之极的她们已然入睡,眉头却紧缩着;而冷锋因为让出了被褥给这二人,只能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卓亦凡因为白天的腿伤,半夜痛醒了好几回,然而等他第二次醒来,就看到自己身上又被裹了一层被褥;睡在他旁边的何建国不知从哪儿借了身军大衣,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 卓亦凡在大腿的阵阵抽痛中思考人生,他觉得自己心态好像不大对:以前何建国照顾他,他心里可没这么多柔情,怎么这会儿看见何建国把被子让给自己,心脏就像是泡在了盐水里似的,不住瑟缩。 他听着旁边何建国轻微的鼾声,想起白天俩人挤在水泥管道的那一幕,血腥、汗水和硝烟混在一起,俩人的心脏都急促地跳动——现在冷静下来再看,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止来源于将死的恐惧,可一想到这里,后怕就像是夜晚海边的潮汐,接二连三地涌了上来:如果当时死了,那这些未曾得到答案的疑惑是不是也就这样跟自己埋藏在了瓦砾堆里。 何建国入睡前本以为这晚的梦境又逃不脱当年那场爆炸,然而这一晚的梦境却与之前的数次大不相同。他梦见了爆炸,可记忆中模糊的战友的脸,换成了卓亦凡。 他喘息着从梦中惊醒,然后下意识转向了旁边,看到卓亦凡因为腿疼皱着眉头的脸庞,心中大安。然而他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了:梦境里的枪炮声还回响在耳边,他实在很需要静静。 空地上的一排排被褥上睡着从各个城市获救的中国公民,有维和部队的官兵在周围巡逻,为他们守卫着这方被硝烟熏染过的天空底下难得的安全。何建国裹着军大衣,坐了起来,往冷锋那边走:他觉得,自己的那些经历,暂时只有这个兄弟可以接受倾吐。 冷锋在浅眠,听到脚步声停留在自己面前,然后自己肩膀被轻拍,他睁开了眼。 俩人走出了这片安置区,等冷锋听完何建国的故事,他斟酌着开口:“也许我话不好听,可生死有天命,班长你也不必太自责,当年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何建国点点头,然而这晚梦里的主角换成了卓亦凡的事情,他却没跟冷锋提:有的事,外人大概是解决不了的。 第8章 17-19 17. 回国路上的舟车劳顿自是不必再提。然而困扰着卓亦凡的却不是这路上的辛苦:他本就是被卓明赶出来的,原以为能在非洲干出一番事业,或者就算一事无成好歹天高皇帝远用不着再看卓明脸色,可现在非洲的事业算是化成了泡影,什么衣锦荣归都再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现在又要重新面对伸手要钱看人脸色下饭的日子。他愁不愁?当然愁。 何建国最先发现了卓亦凡的沉郁,然而他从来没打听过卓亦凡的家庭关系,自然也无从体会卓亦凡的困扰,便以为对方是沉浸在前两天的经历中伤了心神。 “凡哥,前两天的事儿已经过去了,你得看得开一点,别老一直陷在伤心难过里面,伤身体。” 卓亦凡点点头,却道:“老何,这次回去,你有什么打算?” 何建国刚想开口,却见卓亦凡目光深沉,神情难得严肃的模样,心念一动,问他:“怎么这么问?” 卓亦凡叹了口气:“这次回去我可能就付不起你的工资了,你可能得考虑跳槽的事情。” 何建国看着卓亦凡眼含期待的目光,突然觉得要是给了肯定的回答,这人指不定得多伤心,便道:“暂时还没打算,就算跳槽,估计也不一定找得着工作呢。”况且,他本就没考虑过这事儿。 卓亦凡闻言松了口气——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因为对方的回答松一口气,笑笑道:“那成,我也就腆着脸凭着咱们俩的的过命交情再拖欠你未来一段时间工资。” 何建国见他情绪恢复正常,也松了口气,打趣他:“就算不是过命的交情,凭着咱们以前良好的雇佣合作关系,也是一样的。” 18. 卓亦凡自己的宅子离卓明家并不远,就在隔壁小区,然而两个小区之间还隔了一个山头,所以只要他不往卓明跟前凑,也撞不到一块儿去。但这回,他却必须得到对方跟前讨嫌。不说别的,总得为了何建国未来的工资伸回手。 在去之前,卓亦凡已经从管家那里得知,自己出国的这几年里,那对母子已然成了家中的主人,并且还是法律认可了的。如今他一回家,头上就多了个法律意义上的妈,底下还多了个法律意义上的弟弟。他自然不可能对这俩人有什么好感,但也没必要非避着这俩人。前几天他心态没调整过来,这两天总算想明白了:凭什么非得他自己给那几人让路?那几个人看他不顺眼,不该他们哭着求着让自己走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卓亦凡带着何建国,堂而皇之地回到了宅子里。然后摆出一副许久未用过的无赖嘴脸,成天给那几人找碴。 何建国这才模模糊糊想起几年前初见面没多久,卓亦凡让自己去收拾那对母子的事情。等他串联起这些往事,再一番推测,对卓亦凡便产生了些名为心疼的情绪。 卓明也看出来了,自己儿子这是在故意找碴。一开始愧疚的情绪占上风,能让他忍下来,可事不过三,饶是他再好的脾气也禁不起多次挑衅,于是当即拍了支票簿,让卓亦凡滚蛋。 卓亦凡没想到卓明这么快就受不了了,也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简单粗暴,活像他是个讨债的,而他温热心脏外那猖狂叛逆的伪装就这样被身为世间唯一亲人的卓明击得粉碎。 卓亦凡红着眼眶,拿走了支票簿,对旁边的何建国说:“咱们走。” 为了给卓亦凡撑场,何建国在宅子里一直是冷面神的模样,现下听见卓亦凡声音沙哑,有些动容,点点头:“行,咱们走。” 然而出了宅子,卓亦凡突然有些茫然地转头,冲着何建国开口:“老何,咱们去哪儿?” 何建国眼角漾起笑纹:得,感情这小少爷刚刚不过是虚张声势。 然后他试探着开口:“要不,咱们去趟云南?那边景好,比非洲漂亮多了。” 19. 手头有了钱,卓亦凡出门头都比之前抬得高几分。现在非洲工厂的员工安置完毕,该发的抚恤金也发了,他正无事一身轻,终于又恢复了几成当年的洒脱。 何建国看着他情绪一天天高昂,也松了口气:忧国忧民的姿态并不适合这人,还是看他没心没肺地活着更让人放心。 云南之行来得仓促,俩人只在网上订了机票酒店,什么攻略都没做,就奔过去了。好在这会儿不是旅游旺季,学生该上学的都去上学了,离最近的清明五一节也还差几天,所以一切都还顺利。 说实在的,在非洲的广阔天地自由了这么几年,乍一回到处处人山人海的祖国,卓亦凡还有点不大适应。不过他原先就是不拘小节的人,现在身边有放心人看着,更加肆无忌惮,于是很快就跟周围的游客融为了一体。 何建国颇无奈,一路上看见好几个小偷对卓亦凡的背包虎视眈眈,要不是他跟得紧,早让人得手了。 “凡哥,小点心,这边不比桑库加镇安全,旅游景点的小偷小摸多着呢。” 卓亦凡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拿着烤串,吃得嘴角都染了色,又不甚在意地舔了舔,全然没把何建国的话放在心上。 何建国算是明白了:这孩子现在是撒了欢儿,说什么怕是都听不进去。 没想到卓亦凡早有打算,冲他走过来,努努嘴:“老何,包给你,钱你也拿着。东西放你身上最安全。” 何建国望着卓亦凡狡黠的微笑,心头叹气:得,这小祖宗,就伺候着吧。 结果就他原地愣神这么一会儿,卓亦凡就跑到前面一家卖章鱼丸子的小店了,正等着自己给钱呢。 一路吃一路逛,卓亦凡吃了个肚圆,何建国却只是灌了一瓶矿泉水,相比之下实在惨了点,而且他不是很能理解:卓亦凡好歹也是个从小娇养的富家子,怎么在这种每个城市都有的好似复制粘贴出来的小吃街,还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后来听卓亦凡嘟囔了一句:“闻着挺香的,吃着也就那样……”终于没忍住笑了。 卓亦凡打了个饱嗝,从何建国提着的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煞有介事地查着大众点评,一面翻,一面碎嘴子似的吐槽:“这家评价一看就是刷的……这家钱都花装修上了,吃的肯定好不了……这家环境太差……这家评价太差不去……草,怎么就没个能吃的……” 他好似全然忘了自己刚刚一路走一路吃,一点不挑的事实。等翻了一两页点评,才想起来问现在最需要吃饭的人的意见,然而等他一抬头就撞上了何建国微笑着的专注目光,心脏莫名瑟缩了下,不自在道:“老何你吃点什么?” 何建国随口道:“找个小店随便吃点吧。” 等到了回答,卓亦凡这才把刚刚无故悸动的心平息下去。 第9章 20-21中毒 20. 俩人最终找了家人气还不错的烧烤店。 等待上菜的空隙,卓亦凡望了一眼何建国,莫名有些尴尬,便下意识拿出手机,准备借此躲避聊天。却听到隔壁两桌动静不大对。 几个同行的女孩儿正聊着天,没想到另一桌刚来的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冲着她们吹了口哨,还故意高声交谈生怕她们听不见似的评价女孩儿们的身材长相。 其中一个短发姑娘沉不住气,骂了一句:“臭流氓!” 却见那桌的小混混站了一个起来:“贱人骂谁呢?” 短发姑娘不服输道:“谁对号入座就谁!臭不要脸!” 眼见这两桌的氛围越发剑拔弩张,除开何建国和卓亦凡,店里已经有其他客人发现了这两桌的情况,纷纷小声讨论了起来。见卓亦凡握紧了手机,一副随时准备拔刀相助的样子,何建国伸手按下了卓亦凡的拳头,等卓亦凡转头看他,才摇摇头,温声道:“凡哥,你别管,待会儿我去。”见卓亦凡露出不解又不服气的样子,他又笑着低声解释了一句,“待会儿要是我进去了,还得留个人保释呢不是。” 他们这边还没商量出个结果,那边的小混混已经全部站了起来,手上拿着刀棍,俨然是要动粗。何建国眼角的笑纹还没散开,肌肉却已经勃发待战了——他得等那几人刚动手,好借这个见义勇为的由头收拾那几人一顿。 于是当那个混混头子的巴掌打到短发姑娘脸上的那一刻,何建国如同捕猎的豹子一般冲了上去,一拳打上了那人的下巴。还没等姑娘感受到滞后的疼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几人已经因为突然冒出来的何建国乱作了一团。 这几个人说到底也就是混地方上的小混混,哪里是身经百战的何建国的对手,没跟何建国对上几招,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夹着尾巴跑了。 这几个成功脱险的姑娘从惊呆的状态中回味过来,连忙冲着何建国道谢,而那个被打的短发姑娘还连声说要给何建国买单。 一旁的卓亦凡此刻俨然成了英雄救美情节里的路人背景板,他看着何建国在几个姑娘的热情致谢下难得羞涩的表情,想想自己刚刚看着对方险险躲开刀和棍时的提心吊胆,怎么都不是滋味。于是他由着本心做出了一个任性的决定,高声道:“老何,我不想在这儿吃了。” 那边刚刚完全没有插手店里纷争的老板,听到客人这么一说,终于坐不住了,赶紧过来问情况:“那个,先生,您的菜已经在做着了,要不吃了再走吧……” 卓亦凡不耐烦道:“之前不是付了账了吗,你还想我们赔桌椅板凳钱怎么的?” 老板忙赔笑:“不不,您朋友刚刚是见义勇为,我们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哪里有让你们赔钱的道理……” 卓亦凡打断了他的话:“那你想怎么样?没听说过给了饭钱还不让走的。” 老板摆摆手,指指刚走过来的何建国:“您误会了,我是想谢谢这位先生帮我们救了客人,想再送你们几道菜。” 卓亦凡闻言眉头拧成一团,倒是没再说话,重新坐了下来:现在人家的来意很明确了,是留何建国的,他总不能再不讲理。 何建国见卓亦凡满脸的不高兴,心里纳闷怎么对方又不高兴了,脸上便带出点严肃来,抿唇对那几位姑娘道:“你们早点离开这儿吧,免得被那群人重新找上来报复。” 等他处理好这一切,才重新坐到了卓亦凡旁边,问他:“凡哥,怎么了?心情不好?” 卓亦凡莫名觉得这声“凡哥”刺耳,透着那么一股疏离,于是眉头间的纹路又加深了一分,却摇摇头:“还行,咱们吃了就回去吧,我困了。” 何建国没忘现在外头还是暖洋洋的春日,却并未辩驳从来没有午睡习惯的对方给出的理由有多蹩脚,他只是在思考,卓亦凡到底怎么了? 21. 云南最为人称道的除了怡人的气候就是品种丰富的植物了,除去那些观赏和药用的,单是可食用菌类就有上百种,然而这些产于当地的美味一旦被采摘,风味就随着时间流逝逐步衰退,因此成了只有在当地才能品尝到的美食。 晚上窝在酒店里,卓亦凡搜了当地的特色,发现每个推荐都写的是一夜情好去处酒吧街,不由得满头黑线,出门的欲望也就这样消失殆尽。他又对下午吃的烤野菌念念不忘,于是叫了外卖,再打电话准备把隔壁房的何建国喊过来。 然而电话等了一会儿才被接起,又隔了一会儿,才听到门铃声响。卓亦凡拉开门一看,正是何建国,便道:“来啦?” 何建国“嗯”了一声,然后往里走。 在错身而过的罅隙,卓亦凡自鼻端闻到了对方跟自己同款的酒店沐浴露味儿,突然心情很好地翘起嘴角,像个小孩儿似的。 然而外卖不知是走失了还是去做好人好事了,俩人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电话。卓亦凡没好气地下了楼,然后拿过一兜子吃的,没听外卖小哥多话,转身留给对方一个冷漠的背影,然后走了。 摸了摸只有一丝余热的外卖盒,卓亦凡撇了撇嘴角,只好拿去自助餐吧的微波炉叮了几分钟。 两个食量正常的成年男人,把三人份的外卖吃了个精光。卓亦凡打着饱嗝勉为其难地在外卖app上打了五星好评,然后躺在椅子上看电视。然而越看他脑袋越晕,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全身像是躺在太空舱里一样漂浮着没有着落,然后他看见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个色块,像是融化了的彩色巧克力,在这个空间里四处流淌。 对综艺没什么兴趣的何建国正拿着酒店的小册子研究着,没一会儿发现卓亦凡没了声音,转头一看,就看到对方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还带着一脸傻笑,像个失智儿童。于是轻轻唤了他一声,却见卓亦凡脸上开始抽抽,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何建国吓了一跳,立马冲过去捏着卓亦凡的胳膊继续唤道:“凡哥,没事吧?” 卓亦凡眼前的世界仍在变化,刚刚那些流淌的彩色巧克力液变成了漂浮的水母,卓亦凡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捕捉,然后欣喜地喊道:“老何,来抓水母啊!” 何建国捉住了对方伸向自己脐下三寸方向的手,又是好笑又是着急,连忙打了120的电话。然而那边接线员一听他的描述,见惯不惊道:“没大碍,就是吃菌子中毒了,既然没有呕吐症状,说明不严重,待会儿等他清醒点了让他多喝点水,睡一觉就好了。” 何建国挂了电话,才察觉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然后看着仿佛撒酒疯的卓亦凡,突然想起一年前在非洲,对方喝醉酒的模样。恍然惊觉原来俩人已经熟识到了这种程度——在自小无父无母的何建国看来,卓亦凡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他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超过了雇主和佣兵,又超过了普通朋友的程度,成了家人。 等卓亦凡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就看到何建国正抓着自己的双手,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目光,有些茫然:“怎么,我刚刚不是睡着了?” 何建国这才松开对方的双手,看着卓亦凡手上扼出的红印,不大自在,呐呐道:“你刚才好像中毒了。”他很少看到卓亦凡这般懵懂的模样,心跳莫名加快,忍不住想:自己明明没吃菌子,怎么也中毒了? 第10章 22-23 22. 有头天晚上的经历在先,卓亦凡再不敢叫外卖,又摸了摸自己肚皮上的软肉,自觉该增加运动量了,便扯着何建国在这个小镇外头靠湖的部分跑圈。 据说是冰雪融化汇成的湖水倒映着天空的澄澈,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阳光还尤嫌不够似的在雪峰顶上勾勒花边,让温暖而灿烂的金色在天水之间肆意渲染。 卓亦凡在非洲待了几年,哪看到过这样的画面,一时感觉诗意都要从胸腔喷薄而出了,可碍于贫瘠的词汇量,那些情绪只能汇成几个字:“真他妈好看。” 何建国没忍住摸了摸对方汗湿的脑门,点点头:“确实好看。” 看着这片迥异于非洲的湛碧天空,两人不约而同地生出同一种情感:终于回到祖国了。 大约美食和美景都有着同样的疗愈功效,自回国便有些郁卒的心绪,在这方宁静的天空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卓亦凡看了眼旁边抄着手望着湖水泛波的何建国,抬手理了理脖子上搭着的毛巾,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在这儿呆着真不错,家里那些破事儿好像都快忘了。” 何建国忽地听到身边人说话,还愣了一愣,接着笑道:“确实不错,空气也比非洲好,那边燥得慌。” 卓亦凡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突发奇想道:“要不在这儿开个客栈算了。” 何建国听了略一沉思,道:“我之前有个战友好像去了旅游局,帮你问问吧。” 卓亦凡哪想到对方这么配合,他就随口说说罢了,颇有些惶恐地摆手:“算了算了,我就这么一想。” 何建国又一笑:“行,那等你想好了要干啥,我跟你一块儿吧。” 卓亦凡借着抓毛巾的动作,抚了抚跳动频率增快的心脏,小声道:“那我杀人放火呢?” 何建国没大听清,复又问了一句:“什么?” 卓亦凡摇摇头,傻呵呵地笑了笑,心道:算了,要是有杀人放火这种事还是不拉着你下水。 云南玩了几天,卓亦凡又想去江南玩,从干燥的非洲回来,他似乎对祖国各地气候湿润地区的风物都相当感兴趣。索性手里有钱,趁此机会,多出去玩玩才是正经。 然而他们新行程还未开始,何建国就接到了多年没联系的朋友的电话,说他十几亩草莓熟了大半,这次好邀请这些老战友去吃呢。 卓亦凡压下不愉,大方地摆摆手:“你去吧,好好玩,别忘了给我打包点东西回来。” 何建国这才放心,改签了机票去了西南。 然而何建国的离开,让卓亦凡一个人在水乡玩得兴致缺缺,尤其伴着江南的绵绵细雨,情绪是越发抑郁,于是闲极无聊窝在客栈的他每天微信“骚扰”何建国,问对方跟老战友他们玩得怎么样。 何建国大约是太忙了,打字都很少,总是时不时发几张集体照过来,照片上的人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僵硬,也没什么花哨的动作,若不仔细看,简直让人怀疑只是p图换了个背景。 可眼尖的卓亦凡发现了其中的“亮点”:有张照片里,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女人挽着何建国,笑得十分灿烂。卓亦凡嘟囔了句:“有这么开心吗?都能看到后槽牙了。”然后他按捺住自己满腹的酸水,打字道:“可以啊老何,这么几天就泡上一个。” 何建国隔了一会儿才回:“嗨,那是我老班长的妹妹,早嫁出去了,旁边挽着这就是她老公。” 卓亦凡这才翻回照片,仔细一看,那姑娘确实还挽了一个,而且这张照片里每排人都互相挽着手,好像在做什么游戏。 23. 自看到何建国旁边站着的那个姑娘开始,卓亦凡的心里就像是被猫抓了似的,麻丝丝地,有点痒,又有点疼。就算随后得知那不过是个误会,可一想到何建国最终还是会成家立业,心里就空落落的,就像这客栈关不紧的窗户,总是若有似无地往里头刮着风。 看着客栈楼下仿古的青石板路上零散路过的行人,卓亦凡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世上多么孤独。忽然他又有点胆怯:如果何建国离开了,自己还剩点什么呢? 这世上的多数犹豫与纠结都源于不舍得,卓亦凡想,自己确实是舍不得何建国的。非洲那段时光在他生命中留下的印记太过于深刻了,试想,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个生死之交呢?浇筑过鲜血的友情让他们已经越过了普通朋友的界限,而卓亦凡现在就正站在这条前方俱是迷雾的峡谷边缘,犹豫着要往前迈一步探索新世界,或是保持现状,后退一步回到安全领域。 可就在他陷入迷茫的时刻,何建国给他打来了电话。 “凡哥,这几天玩儿得怎么样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轻柔又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卓亦凡发现自己刚刚支棱出来的那些犹豫好像都因对方这句话平息了下去。 见卓亦凡不出声,何建国又问了一句,这才听到对方闷闷的回应:“不怎么样,天气太差了,见天下雨,都没法出门。酒店也到处潮乎乎的,一股子霉味儿。” 看卓亦凡还有精神抱怨,何建国了然地放下心来:大概还不至于太差。 接着卓亦凡又生硬地添了句:“你呢?还挺开心的吧,都是多年没见的老战友。”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一股“我不开心你最好也别高兴”的念头浮上心头,因此语气便显得有些酸溜溜的。 何建国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小少爷的不愉快,便道:“也就那样吧,这么多年没见了,都生疏了。” 卓亦凡继续泛酸:“多聊聊不就熟了。” “嗨,聊也就聊以前当兵时候的事儿,现在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好奇一阵也就过去了。真要熟,不得要提到什么钱啊权的,可巧这俩我都没有。” 卓亦凡这才哼哼一声,心里畅快了点,然后道:“那你们这战友情差了点啊,怎么就有这么一股子铜臭味儿呢。还没咱俩这两年的关系铁。” 何建国笑着应声:“那是,咱俩可是过了命的交情。” 卓亦凡闻言忽而心念一动,开口道:“凭着咱俩这过了命的交情,要是今后闹了什么小矛盾,应该也不损坏咱俩的感情的吧?” 何建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笃定的回答:“当然。” 卓亦凡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刚刚录音了,以后你可别反悔。” 第11章 24-26 24. 大约是仗着当事人给了“免死金牌”,卓亦凡便任由自己心里头那点秘而不宣的情绪自由发展,面对打飞的来找他的何建国也越发“没大没小”起来——这可不是他自己说的,那天他在街头买了个当地的特色小吃“搅白糖”,又黏牙又甜腻,于是只皱着眉头尝了一口,接着就起了坏心思,随手塞进了何建国嘴里,最后得了对方这么一句评价。 何建国的无奈和纵容成了他最大的依仗,所以见对方没有动怒的卓亦凡笑没了眼睛,乐道:“咱俩也就差个6岁,你怎么就‘大’了,我怎么就‘小’了?” 忍着嘴里的甜腻感,见卓亦凡一面说话一面目光朝着自己下三路的方向逡巡,何建国刻意忽视对方话背后的深意,越发觉得这孩子比之前还难管教,便佯怒着举起拳头:“你看我这个大不大?” 然而他的凶恶形状全被嘴里那根暂时充作糖棍的一次性筷子毁了个一干二净。见路人飘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脸皮厚度稍逊一筹的何建国终于还是决定转身快走两步,跟这个“熊孩子”撇清关系。 卓亦凡撇嘴耸肩,心里头回想着自己前两天下载的几本内容不可言说的小说,暗自道:看来书里写的也不能尽信。黄段子要是没人接梗,就完全失去意义了嘛。 何建国此时只觉得江南的潮湿比西南山区还要更胜几分,完全没有料到同行的某个熊孩子已经单方面地把他们俩的进度时钟拨快到了深夜档,还马不停蹄地筹划起了如何进入写出来会被和谐的阶段。 25. 他们在江南闲逛了有一个多月,成天游山玩水,卓亦凡觉得自己身上都快潮得长毛了。此刻他越发怀念北方的沙尘暴和大妖风。 何建国笑他:“吸尘器当了这么多年还没当够啊?” 卓亦凡也不恼——不如说他还蛮享受何建国如今有事儿没事儿打趣他的感觉,跟原先“主从有别”的距离感区别很大。望着抄着手立在窗口的那人,随口道:“难道你就一点不想回去吗?” 何建国转过身来,背对着窗户,逆光的情况下,卓亦凡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嗯,有点儿。” 卓亦凡一怔:“到底是有点儿想呢?还是有点儿不想?” 何建国叹了口气:“嗨,都算吧。”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鼓起勇气去当年战友的衣冠冢看看。从非洲刚回来那会儿起了这个念头,但还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去实施,所以当卓亦凡提到“回去”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纠结。 大约是如今的心态不同了,略一沉思,卓亦凡终于选择了追问:“老何,有心事啊?” 何建国抿唇摇摇头:“也不算吧……” 卓亦凡有些失望:听这话头,肯定是不愿意讲了。 “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以前的事儿吧?” 卓亦凡没想到自己竟然等到了下一句,不愿错过机会的他连忙问:“什么以前啊?” 见卓亦凡好奇到几乎探过大半个身子的姿态,何建国笑笑:“我以前没说过自己去过维和部队吧?你还问我为什么会非洲那边的方言来着,那些方言就是为了这学的。” 卓亦凡有些诧异,但回忆起何建国的种种“不凡”之处,又了然地点点头。 大约卓亦凡的倾听是给何建国提供了有史以来最好的倾吐对象,于是他把这些年不愿宣之于口的那些尘封往事统统吐露,比上次跟冷锋夜谈还要详细得多。 卓亦凡听着很难想象,要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心情会是什么样的,然后他突然灵光一现似的想到了那天水泥管的短暂相逢,而当他往“何建国那时若是死在自己面前”这方面一想,心里就一阵抽痛。他突然十分理解何建国这么多年来的不曾释然。 于是站起身,走到何建国的面前,拍了拍他肩膀,然后特别严肃地看着对方因为泪光而晶莹的双眼,说:“要抱着我哭一场吗?” 何建国的眼泪就这样憋回了眼眶,他笑了笑,作势抱了抱卓亦凡,然后退了回去:“嗯,行了。” 即便何建国如此“配合”,卓亦凡却“不依不饶”:“真的,我觉得你憋这么长时间估计也挺难受的,要不发泄一下?当然了,你要是不好意思当着我面哭的话,我可以先出去溜达溜达……” 这下,何建国的惆怅终于全部消失,握拳轻轻给了卓亦凡一下,无奈道:“行了行了,我哪有那么脆弱。”见卓亦凡还不放心,他又道,“这样吧,你要不放心,等几天我们回去,你陪我去趟公墓吧。” 卓亦凡这才点点头:“好!” 26. 说来惭愧,卓明给的支票当时写了好几十万,之后被卓亦凡兑成了钱,放在了卡里,结果等他们回程时一清算,才发现已经用掉了将近五分之一。这么看来,坐吃山空的结局大概是注定了。所以卓亦凡想,那天在云南的一时兴起,也许真的需要付诸行动。只是开客栈可能还不大适合他。他不是个会经营和管理的人,包括在非洲的厂子里,那些事务也基本有老林带着处理——对了,他可以把老林喊来搭伙啊!卓亦凡恍然醒悟。 何建国听了这个想法后,迟疑道:“老林他还愿意出来么?回来的路上,我听他念叨自己再也不离开老婆和女儿都好几回了,估计他不愿意离开A市。” 卓亦凡懊恼地应了声:“对,差点忘了他还是个居家型好男人。这可怎么办?咱俩对做生意可是一窍不通啊……” 何建国听着对方脱口而出的“咱俩”,显然是发自内心地把自己算成了跟他一伙,莫名十分愉悦,便出言安抚:“凡哥,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咱们开个安保公司,干老本行呗。” 卓亦凡听着有理,点点头不再为这事发愁,转而道:“行,回头我陪你去了公墓,咱们再考虑。” 大概是心头的结终于被卓亦凡挑松,就算乍一听到这个话题,何建国的心中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剧烈波动,他看着低头哼着歌刷微博的卓亦凡想:自己可能真的已经放下了。 何建国前战友的故乡处在北方的K市,就在A市边上,刚过了五一,这会儿两个城市终于有了点春天的暖意,扬尘和雾霾不在的时刻,天蓝得跟数年前的挂历背景如出一辙。 这时节去公墓的人寥寥无几,卓亦凡忍着好奇,跟着何建国的脚步,在墓碑林中穿行,走过了不知多少排墓碑,才见对方停在了一块格外简单的石碑前。卓亦凡看着墓碑上那张穿着军装笑得灿烂的年轻人的照片,心中有些感慨:看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啊,生死真是无常…… 不过他终究跟这墓碑的主人并不相熟,于是除了一开头的感慨之外,再没别的情绪。接着他看了一眼何建国,见对方脸上表情不明显,既不算太严肃,也不算太感怀,一时有些忐忑:老何他没事儿吧…… 何建国确实没事儿,他的心情甚至比卓亦凡想象的要好一些。大概是卓亦凡原先安慰他的那些“有牵挂没法投胎”的胡话起了效用,他开始觉得:自己要是太歉疚,说不定真的要拖累自己兄弟没法投胎成佛。于是到了墓碑前,他只是看着碑上兄弟的照片,把这块碑当成了兄弟本人,在心里单方面地跟对方聊了聊这些年自己的经历。 然后他心里悬着的那块摇摇欲坠的巨石终于滑脱,然后在地上碎成了粉末,被五月的暖风一吹,消散得干干净净。 就在卓亦凡心里的担忧越滚越大,差点问出声的时候,何建国转头对他一笑,朗声道:“走,凡哥,我得请你喝个酒好好谢谢你!” 看到何建国眼角熟悉的笑纹,卓亦凡终于放下心来,使劲一点头:“诶!” 第12章 27-31(完结) 27. 卓亦凡酒品不好这点,是何建国在非洲的时候就清楚的,但由于原先只看过卓亦凡喝果酒或者低度数的红酒,所以他并没有想到,喝了高度白酒的卓亦凡,酒品会这样“不好”。甚至使他不得不庆幸,还好俩人是打包了小菜回到酒店吃的,要不然卓亦凡在外头的时候像现在这样没骨头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凑,那可该如何是好。 索性现在没有旁人,何建国便纵容着卓亦凡的“放肆”,僵着身体,任对方挂在他身上,蹭蹭脑袋摸摸胸口之类“吃豆腐”的举动。 卓亦凡尚在酒醉中,理智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现在脑子里仅有的念头就是自己抱住的这个东西虽然摸着热乎乎的,但是一点都不软,特别硌人。卓亦凡凭着本能张嘴轻轻咬了几口,想试试这是个什么东西,可这口感,让卓亦凡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于是只好皱着眉头嘟囔:“待会儿我得下单买个新的……嗝……” 何建国忍着对方呼出来的酒气和肩膀上被咬了几口的刺痛,分神考虑了一下卓亦凡要买个什么“新的”,思考无果,便只好一边哄着这位小祖宗,一边护着他去洗漱:“走,凡哥,我们刷牙洗脸睡一觉好不好?” 卓亦凡一醉酒,就退化成了不讲理的小屁孩儿:“不!我不刷……牙……不洗……”可这话才出口一半,他这被酒精泡木了的脑子就不知道后头还差哪半句,只得一边思考一边被何建国拖着去了洗脸池边上。 酒店的热水来得快,所以何建国立马就能拿了纸沾水往卓亦凡脸上擦拭。虽然他的动作可以称得上轻柔,可卓亦凡却不领情,只觉得脸上有东西蹭来蹭去的,烦人得很,便时不时不合作地伸手去推。 给卓亦凡洗漱都费了老大工夫,可没想到要脱他衣服送上床的时候,更是难办。卓亦凡一面扯着他的衣服不松手,一面又没骨头似的往床上砸,害得何建国费了半天工夫才只把卓亦凡的外套脱掉,最后他也没了办法,只好一把将卓亦凡抱起来搁到床上,然后去脱对方的鞋子。可没料到他一弯腰,就被突然使劲的卓亦凡扯得摔在了床上。 被身边人的胡搅蛮缠扰得没了法子,何建国只好睁着眼,认命地翻身找了个不受罪的姿态躺在了对方身边,等着卓亦凡酒醉醒来。 28. 只是何建国没想到,卓亦凡就算睡着了也不安分。上次在非洲维和部队驻地的匆匆一夜共眠,他还没看出来,现在也不知是卓亦凡觉得自己到了安全地方还是怎样,显得格外的放肆,害得他全程被对方八爪鱼似的手脚缠得动弹不得。在原地躺了这么半天,何建国仔细回忆了自己原先当兵时期野外对抗赛伪装潜伏在坡地上的状态,似乎感觉比现在还好受点。 卓亦凡对何建国的难受可是一无所知,他正梦见自己抱着充气床在海边浅水区飘着晒太阳,别提有多舒服了。 等卓亦凡从好眠中醒来,外头天都要黑了。他醒过来正好看见何建国皱着眉头浅寐,一副不适的模样,这才发现自己手脚放的都不是地方,连忙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不过看着何建国的睡脸,卓亦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俩人刚刚“相拥而眠”的事实,顿时一阵热度涌上了脸颊,心脏也砰砰直跳。他捂着胸口,感受着近在咫尺的肉体的温度,心想:坏菜了,自己变态了。不然怎么突然很想啃对方一口? 卓亦凡摸着自己许久未曾平复的心跳,又看了看仍然闭着眼睛的何建国,心里不过些许挣扎,就咬了咬牙,侧身飞快地亲了一口何建国的唇角:反正何建国也不知道,不亲白不亲。 等他做了“坏事”之后,确认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才半是失望半是庆幸地抚着胸口,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歪歪倒倒地走到了洗手间——他现在浑身都轻飘飘的,像个刚充满气的气球。 然而等他刚关上洗手间的门,床上“睡着”的何建国忽地睁开了眼,神色莫明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刚刚的触感似乎还在…… 直到这个“吻”的突然发生,俩人才开始重新思考,自己跟对方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29. 说来何建国活了这30多年,仔细算算,感情经验却是零。原先读书的时候没开窍,姑娘小手都没敢牵过;后来去了部队,身边一群和尚,倒也没觉得单身有什么;偶尔一群大老爷们儿趁着节假日烟酒禁令解除,聚众喝完酒讲了荤段子撒酒疯感叹孤苦伶仃人生的时候,能心有戚戚地附和几句,就算是感情细腻得很的时刻了。这么一想,他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姑娘,还真是个问题。 又想到卓亦凡的吻,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排斥。这是不是说,他本来喜欢的就是男人?想到这里,何建国摇了摇头:原先也没对男人有过什么特别的想法,要说自己是弯的,大概有些勉强。 不过他倒是很能确定,如果卓亦凡当面告白,他做不到斩钉截铁地拒绝。然而这样的“不拒绝”是出于同生共死过后的舍不得么?也不是。倒不如说有的东西早就隐约有了影子,只是现在太阳升起,才显露出来罢了。 等卓亦凡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何建国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挽着衣袖,倚靠在床头一脸深沉地思考着什么。他刚刚做完坏事,眼下见到对方与往常不同的举止,心虚之下多话起来:“这酒店好像不让抽烟吧?我也没带打火机。” 何建国摇摇头,伸手把香烟拿了下来,搁在手里把玩:“我就过过干瘾。” “那行。对了,我下午没撒酒疯吧?”说到这里,尚且心虚的卓亦凡仔细盯着何建国的表情,试图从对方的反应中窥探些什么。 何建国看了他一眼,目光下意识逡巡到了卓亦凡因刚刚沾了水而变得水润殷红的唇,道:“还行,原先在非洲也有过这么几回,习惯了。” 卓亦凡注意到这查探的目光,脸上有些发热,嘴里却顺着对方的话道:“啊,也是,总是麻烦你。” 何建国见卓亦凡似乎不准备挑明刚刚那个偷吻的举动,便换了个话题:“不麻烦。对了凡哥,这次咱们回去,你有什么打算?” 对方突然转了话头,卓亦凡愣了一下才呐呐道:“先调查调查市场吧,我再去找几个朋友借点钱,现在手头不宽裕,想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 何建国点点头:“行,那到时候再商量。” 卓亦凡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刚刚偷亲的那一口没有暴露。 不过卓亦凡又隐隐觉得,今天何建国好像哪里不大对,可转念一想,估计是去扫了墓,心情还没调整过来,便又把心放回了胸膛。 30. 怀着别样的用心,卓亦凡邀请了何建国晚上跟他一起去夜店。 其实一开始,他是想拉着对方一起去gay吧的,但他对这城市不熟悉,摸不清水深,怕贸贸然去了反而引起对方的反感。所以折中之下,选了夜店。 这种龙蛇混杂又带着点暧昧的地界,在他看来是最好试探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没有别样想法的地方了。 何建国也不知是真不知情还是装傻,答应得很爽快。这反而让卓亦凡心情复杂:一是他的计划可以如常进行,二却是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抛掉了以往的“正经”。怎么让他心里就这么不舒服呢? 去之前,卓亦凡也大概估计了下到时候的情况,最好的一种是他被人看上,然后看看能不能让何建国醋一醋;差一点的是对方没什么反应;最差的是对方不仅没反应,还笑呵呵地祝福。 然而他没想到,到了夜店里,反而是何建国先被人搭讪了。卓亦凡那叫一个气啊,当下结了账就要走人:这测试还TM怎么测? 何建国很快摆脱了上来搭讪的美女,追出门来赶上了卓亦凡,似乎十分不解:“怎么了?突然不高兴?” 卓亦凡做了个深呼吸,没好气道:“对,我犯病了,想回去睡觉。” 何建国就是再傻也晓得面前这人不对劲了:这都骂上自己了,人还能好么? 联系白天那个偷吻,何建国心念一动,把下午的疑问问了出来:“下午那会儿,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儿?” 卓亦凡本想装傻,但看着何建国笑呵呵的模样,似乎不像是在问责,便索性认了:“不就是肉碰肉嘛,有什么不敢认的。你就觉得烦,当没这事儿吧。” 何建国没想到这熊孩子认这种错也这么坦然,倒让起了坏心思准备看对方窘相的他一时卡了壳,摸了摸鼻子老实道:“不……我的意思是,你这是什么意思?” 卓亦凡极力耐着性子道:“老何啊,你都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这什么意思?有意思么?你要么就当没事发生过,要么就给我一个结果。”他怎么不知道何建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没想到卓亦凡真跟他呛起声来是一套一套的。何建国心说对方倒是一贯的小孩脾气,这种事也不给自己个心理准备的时间,就来要答案了怎么的。 却是全然忘了话头是他自己挑起来的。 看卓亦凡瞪着眼睛,一副“我就等着你开口”的光棍姿态,何建国只得匆匆将下午未理清的思绪拢出个大致模样,在确认对对方并不排斥之后,他道:“你说这……哎,算我怕了你了,先说好,只是试一试。”索性他一个人直条条、孤零零,不需要顾及别人,所以试试也没什么所谓。 卓亦凡闻言却比刚刚的何建国还要呆愣,直到何建国唤了他一声“回神了!”才缓过来:“啊!行!” 31(完结). 从上次确定了关系起已有小半个月,卓亦凡和何建国俩人的相处模式却没有什么改变。其实他们既然已经共同经历生死,那些庸常的绑架感情的形式就早已不重要了。要说浪漫,固然豪车香槟钻戒玫瑰花是浪漫的一种表现形式,但谁又能笃定那好似亲人之间的不经意体贴与温馨不属于浪漫的行列呢? 两个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的大老爷们儿,一起坐在沙发上,一个捧着电脑挂着耳机,在网上找菜谱,下单订原材料,一个拿着厨师机说明书研究使用方法。偶尔转头瞄一眼旁边的人在做什么,不必开口说话,只是呼吸,就已经足够合拍。 卓亦凡刚下单了生鲜,突发奇想地摘了耳机,问对方:“老何,去年这会儿咱们在干什么?” 何建国摇摇头继续研究手里的说明书:“早忘了,非洲那会儿的日子,天天不都差不多的,谁还记得?” 卓亦凡却打开了被他上传到云端的照片,指着一张俩人的合照一拍手恍然道:“啊,我想起来了,那几天你到镇上剪了头发。” 何建国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于是想起了那场爆炸来。可当时的心悸感却已经淡化,很难再找回,遂感慨道:“还好你我都没事。包括之后的□□也是,能活下来很走运。” 卓亦凡却只是点点头,没有仔细听,还在不住思考自己当时的疑问。然后他脑海中划过了一张痛苦的表情,便迟疑着开口:“当时我去找你,看到你已经站在理发店门外,魂不守舍的,怎么了?” 何建国搁下了手里的说明书,低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把前些年纠缠自己的噩梦道出。 卓亦凡听着对方柔和的声音难得因发哽而沙哑,心中虽不能体会对方的心情是如何沉痛,但念及对方一听到爆炸就如此失态的行为,想必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原谅过他自己,不免心疼:“哎,人死不能复生。况且那也不是你的错……”这时候,卓亦凡终于发现自己如此口拙,很想跟对方说没事,这不还有自己么,却实在说不出口。 然而何建国却释然地笑笑:“对,我也是最近才想通的。谢谢。” 何建国的真诚道谢,让卓亦凡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盘腿缩到沙发上:“不客气,跟我说什么谢啊……” 何建国认真地点了点头,凑上去亲了一口对方的侧脸,然后笑道:“你说的对,不必说谢,用行动表示就好了。” 卓亦凡吓了一跳,接着结结巴巴道:“对……对,就这意思。” 何建国看着他难得犯傻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露出回国这些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眼角重新聚集起了几道浅浅的纹路。 挺好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发不出车了,我感觉越写越ooc……也没什么灵感,就完结吧。 感谢阅读至此的你!当初只是随手写了一个脑洞没想到还有同好(我原先都是萌的冷到只有自己的cp),后来虽然经历了一些事情,好歹把该写的部分写完了,告白了,在一起了,没有在还没表明心意的时候就半途而废,自觉已经对得起当初喜欢这个cp的自己,所以大家再见啦!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